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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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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故人。

昏暗的小酒館裏, 晏菀青坐在完好無損的吧臺前,右腿搭在左腿上,皮質短靴略尖的鞋頭隨著手中紙張翻閱的節奏翹著。小山般巨大的棕熊趴在一旁, 爪子搭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 獸眼半闔著,唯有圓滾滾的鼻頭和尾巴不時抖動一下,證明這頭兇獸仍處於警戒之中。

除了手指與文件的摩擦聲,偌大的空間內僅有呂臨均勻的呼吸聲, 加上桌上燭臺閃爍地燭光與披著毛毯的文靜女孩,令本該充滿冷色的房間鍍上了一層暖色——直到一聲格外粗重的長呼打破了這份不合時宜的靜謐。

猛地張開雙眼, 男人的胸膛劇烈起伏, 一顆顆豆大的汗珠掛在額角, 昭示了主人的心有餘悸。還沒等他徹底回過神來, 一只手臂就出現在了腦袋的正上方。

暗算了他的罪魁禍首披著他的毛毯、坐著他的高腳凳、喝著他的果汁, 手持一張什麽東西,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一會兒瞧瞧紙, 一會兒又看看他,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年老色衰吧。”

呂臨楞了一下, 才發現女孩手裏拿得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從後者嫌棄的眼神裏, 上面的主角不言而喻,還沒等他張口反駁,肩膀就迎來了棕熊柔軟厚實的獸掌,從那收起來的利爪來看,這大概是一個安慰性質的“拍肩”。

意識到這一點後,殘留著濃重失重感的軀體深處, 某樣器官突然疼了起來——大概是肝吧,男人自暴自棄的想到。

然而攻占了酒館的“暴徒”沒打算這麽簡單就放過他。

“NO.29向導呂臨,原綠風哨塔副塔長,淩閣瀟叛逃事件幸存者之一。”

對著手中的資料,女孩念得字正腔圓。

“精神海在戰鬥受到了嚴重損傷,能力衰退嚴重,傷愈後拒絕了軍部的榮養建議後隱居,為彰顯其對王國卓絕貢獻,特保留其向導編號,永不下調……”

念到這裏時,資料的內容還很正常,然後緊接著筆鋒一轉,一下子就變成了呂臨生平功績一覽,別說參軍後那大大小小的功勳,就連上學時得到的獎狀都扒出來吹了一遍。提供情報的家夥很可能是剛從宣傳口轉業,硬生生把言簡意賅的信息簡報寫成了洋洋灑灑的讚美詩,放在平時那叫恭維,但當著本人的面念,那叫公開處刑。

當女孩讀到班主任寫的“三好學生評語”時,離社會性死亡就差一步的酒館老板終於喊了停。

“再多說一句,我就咬舌自盡。”年過半百的向導臉上閃過一絲羞憤。

晏菀青停下了念稿,一臉意猶未盡。

不過她向來見好就收,當即從資料堆裏抽出那張用來比劃的照片,丟向了男人,“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您跟資料裏的模樣相差太大,為了避免認錯人,我不得不采取一點非常手段。”

撿起落在胸前的照片,呂臨緩緩坐了起來,面色有些古怪,“我以為他們早就把它扔了。”

“還是挺有紀念意義的……”女孩含含糊糊的答道。

呂臨聞言咧了一下嘴,扶著吧臺站起身,把手中的照片甩在了桌臺上,引得煤油燈發出了一聲炸響,火光照亮了隱藏在暗影中的相紙。

那是一張雙人合照,泛黃的相紙上是兩名勾肩搭背的青年,正站在一座高塔的前面,對著鏡頭擠眉弄眼,單著他們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幾乎沒有人懷疑其中蘊含的真摯。

“嘖。”

眼睛不由自主的盯著照片,男人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咋舌,從酒櫃裏拿出一瓶不知名的烈酒,大拇指起開瓶塞,將琥珀色的液體灌進了嘴裏。

“那時候我剛當上綠風的副塔長,覺得前路一片光明,只想大幹一場。現在想想,真特麽扯淡,我會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全是因為當初瞎了眼!”這麽說著,男人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照片中的人,罵罵咧咧地打了個響鼻。

話雖如此,如果不是有無法推翻的證據打底,晏菀青怎麽也無法將照片上摟著淩閣蕭肩膀的文弱青年與眼前五大三粗的邋遢酒鬼聯系到一起。

“真是陰魂不散。”註視著照片,呂臨語氣不善,“我還以為我這輩子不用再看到這王八蛋的臉了。”

“早知道退休了還不能擺脫他,當初給他當伴郎的時候,我就應該把戒指扔進下水道,讓他被他那個恐怖的未婚妻直接扭斷脖子。”

抱怨完,他喘了口粗氣,重新看向身邊人,“小丫頭,是軍部的人要你來的?”

聞言,女孩從高腳凳上跳下來,“啪”的站直,敬了個軍禮。

“晏菀青。”她自我介紹道。

“行了行了,名字不重要。”呂臨厭煩的一擺手,“當年的事我沒什麽可說的,沒別的事就趕緊滾,別妨礙老子開門賺錢!”

面對男人堪稱惡劣的態度,晏菀青面不改色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對於呂臨有多難搞,早在來之前,就有人給她打過預防針。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老頭子也曾有過志同道合的朋友。”

臨時搭建的指揮室裏,房其琛將一沓資料放到了她的面前。

“在我小時候,呂臨是家中的常客,想要搞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從他下手。”

“我沒聽父……那個男人提起過這個人。”房其珩有些不適應的改口道。

“其珩,小時候他還抱過你。”

“行,我閉嘴。”女哨兵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衣袖滑落,露出了結實手臂上刺眼的血線。

那絲絲紅線晏菀青可太熟悉了,早在黑街異變的時候,她就跟它打過交道,等到“女巫”的毒藥隨著水流四處蔓延,它也獲得了一個充滿黑色幽默的名號——“荒野女巫之吻”。

據說,等到血線蔓延至全身,患病的哨兵向導就會毫無征兆的死去,簡直就像是接受了死神的親吻。

作為直接被巫毒濺了一臉的“0”號患者,房其珩的半個身體已經被血線占據,出乎預料的是,她對此感覺良好。

“它活化了其珩的身體,可那更像是透支,”

從昏迷中醒來的阿映這樣告訴妻兄,“我很害怕,跑去問了老師,他卻將其稱之為……進化。”

進化。

跟淩閣蕭打過交道的人,都對這個詞毫不陌生。

可以說,它是他一切行動的最終綱領,也是血色蒼穹的最高機密。

然而,即便是一手養大的女兒也不明了這兩個字的真正意義,或許作為曾經朝夕相處的妻子,房暄容曾觸碰到這個秘密的外圍,但她已選擇了永遠的沈默。

而如今,無論是為了覆仇還是自救,他們都必須破解這個秘密。

“軍部無數次想要撬開呂臨的嘴,但都失敗了。”房其琛說道,“他的精神海在攔截老頭子的時候受到了近乎毀滅性的損害,稍微粗暴一點的精神刺探都能把他變成傻子,更別說記憶讀取,可其他溫和的手段,又對他完全不起作用。”

“你們就不能用用苦肉計?”晏菀青提議,“上演一出花季兄妹與父親舊友的二三事?”

“我也想啊。”房其珩面無表情,“但那老小子一聽到風吹草動就跑的比兔子還快,好像我們能吃了他一樣。”

“那你們是怎麽追蹤他的?”女孩不解。

房其珩遞給她了一張紙。

女孩低頭一瞧,那赫然是一份養老金領取記錄。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註視著男人寫滿煩躁的側臉,晏菀青清了清嗓子,“NO.29,你誤會了,我隸屬於王國養老保障部,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從本月開始,我們將停止對你個人養老金的發放。

“……啥?”

喝了一整瓶烈酒的男人花了點功夫才想明白她的意思。

“砰!”

沒去管被碰到地上的酒瓶,呂臨眼睛瞪得像銅鈴。

“養、養老保障部……?”他舌頭都大了,

“我、我從沒聽過這麽荒唐的事!”

“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晏菀青語調溫柔,“這是上月才頒發的新政令,您並不是第一個適用者,但考慮到您畢竟為王國作出了傑出的貢獻,為了體諒您的心情,我們決定派人向您專門解釋新的政令,並收回之前多發放的養老金。”

她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份寫著密密麻麻小字的紙來。

“根據這份記錄,您需要上繳金幣20萬枚……”

“我為王國流過血,我為軍部立過功,”呂臨木著一張臉,仿佛莫得感情,“我要見總統!我要見一號!

晏菀青憐憫的搖搖頭,“你還不知道嗎?”

“新任大總統在遣散軍部後,召集所有內閣大臣,宣布王國重新回歸帝制,國庫歸皇帝私人所有,不再負擔公共保障體系的支出。”

“換言之。”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的養老金賬戶,已經炸了。”

炸……炸了……炸炸炸了……

面對這核爆一般的發言,呂臨充滿窮酸氣的靈魂從嘴裏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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